本帖最后由 jjrchome 于 22-12-2011 11:15 编辑
送父亲上天堂之路(转载)
我大声的对弥留之际的父亲说:“老爸,您放心地走,往最亮的地方走,不要担心挂念我们,潇洒的走,那个地方(天堂)比这个世界好几百倍!”
09年12月26日的凌晨,父亲被护工发现倒在病房卫生间的门口,那时的父亲已经是昏迷的了,医生的检查很快,脑溢血,需要立即开颅手术,否则很难熬过那天晚上,在场的二姐赶紧打电话通知了大姐及所有在外地的妹妹和弟弟,那时大家的意见都是同意立即手术,父亲的头发都剃光了,然后,医生又给姐姐们说了手术过程以及手术的风险,这时姐姐们被吓住了,犹豫彷徨之中,那位麻醉师说了句话“如果这个病人是我父亲,我一定不同意做这个手术”,这时姐姐们才清醒过来,所以,那个手术就这么没有做了。
远在新加坡的我,在26日晚上11点才得知父亲病危的消息,心急如焚的到处打电话要改第二天飞福州的机票(我原本的机票是元月2日),感谢上天,终于在27日的下午登上了飞福州的飞机,并在28日的凌晨见到了在病榻上已经昏迷两天的父亲,记得前一次离开父亲是9月29日,也就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至今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我和老爸分别的时刻,我抱住他,贴住他的脸,然后对他比划我要走了,让他好好保重身体,他也拍拍我,说,好好,我的老四,我的四女儿……
父亲的眼睛大部分时间是闭着的,偶尔会无意识的张开,眼眶下面有明显淤血,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嘴张着,呼吸声很重,喉咙里常有痰,有时他会自己吞下,有时不会,所以护士一段时间要帮父亲吸痰。姐姐说吸痰对病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第一次吸痰的时候,昏迷中的父亲咬住了塑料管,还流出了泪水。
病床旁的仪器在不停的显示父亲的心跳,高压和低压,血中的含氧量,姐姐告诉我,父亲还在发烧,虽然不高38度多,医生说是肺部有感染,姐姐在不停的给父亲换凉毛巾盖在额头上,以求能降低父亲的体温,姐姐告诉我,父亲的脑部几乎已经萎缩了近一半,而脑溢血把那部分空出来的空间几乎占满了!看作他那么费力的呼哧呼哧的呼吸,我好像看到父亲在用他那几乎已经衰竭的心肺做最后的努力,我在心里对老爸说,“老爸,老四回来看您了,您放心,不用害怕。”我对姐姐们说,别看老爸现在是昏迷的,可是他的灵魂是明白清醒的,中午的时候,当只有我一个人在看护的时候,我拿出弟弟传给我专为老爸打印的照片,对他说,他的孙子在新西兰很好,很开心,只是路途太遥远了,所以这次他的孙子和媳妇无法回来看他。然后我大声对父亲说:“老爸,您放心地走,往最亮的地方走,不要担心挂念我们,潇洒的走,你要去的地方比这个世界好几百倍!”
音乐手机里的mp3 一直在播放“佛赞”(是我最崇拜的一个法师唱的),我对我的家人说,我们的身体就像一部车一样,而车本身就会有用坏或是不能再用的时候,而我们的灵魂就像开那部车的司机一样,当一部车坏了的时候,那个司机可以再买一部车来开,我们的身体会有灭亡的时候,但是我们的灵魂是不生不灭的……所以,在佛教里说,死亡是往生,是往生到另一个世界,老爸一生清廉正直,一定是往生到一个非常漂亮的世界去的,老爸年轻时有上过教堂,那就是直接上天堂的。
晚上的时候,老爸的各项指标都有些跳动的很不正常,尤其是血压,一会非常的高,一会非常低,医生和护士进出病房的次数比原来的多了,医生把吸氧量调大,可是还是看到父亲不自主地把头抬得很高,因为父亲是在用嘴呼吸,看到父亲的痛苦,我们在旁边的家人都伤心不已,我在心里对父亲说,老爸,别怕,要走就走,我们都在您的身边陪着您。大概12点多,姐姐让我先回家休息,早上再过来接班,回去后近2点我才躺下,迷迷糊糊得睡到快6点的时候做了个梦,非常清晰的得知父亲要走了,惊醒的我马上给在医院的姐姐打电话,二姐告诉我,半夜4点的时候,父亲的血压一直往下掉,医生给父亲用了每小时10毫升的增压药,就在刚才父亲开始全身抽搐,脸部抽的非常厉害,把三姐给吓哭了,医生也束手无策,解释说,是颅内压力太大造成的抽搐。
当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看到父亲床边又多了那个增压的输液筒,不到10分钟,父亲又开始了抽搐: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挣得很大,转到另一边,嘴在不停的抽搐也歪向另一边,嘴里还会呕出一些浑浊的黄色连带血的液体。三姐又哭了起来,我的本能告诉我,父亲在受苦,我弯下腰,用双手抱住父亲的头部,一边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部和脸部,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尽量把他的眼睛闭上,然后用纸巾把嘴边的污物擦干净,一边做,一边不停地对父亲说:“不用怕,不用怕,不要犹豫,不要执着这边的世界,那边的世界更美丽百倍。”就这样一遍一遍地给父亲说,直到他平静下来。开始的时候,大约40分钟到一个小时,会有一次这样的抽搐,尽管在不停的输增压药,但是父亲的血压还是在一点一点往下掉,其他的指标也是非常不正常,医生护士在一趟一趟进进出出,不时地加注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药物。我们的心里已经有了底,姐姐在说,实在是看不下去老爸在那里受苦,建议说,等到弟弟到了后,就让医生不要再加那些抢救的药物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坐在老爸的床边默默的祈祷,按照那个5-10分钟的惯性我习惯地伸出双手,在迎接老爸下一次的抽筋,可是突然发现老爸急促的呼吸似乎不再急促,面部也呈现一副非常安详的神态,再看看那边仪器上的心跳显示,心跳只剩下40多了,我大叫起来,医生护士一下都到齐了,医生开始实施心肺复苏术,开始用仪器,然后是人工心脏按压,几分钟后,医生宣布父亲走了,然后撤掉父亲身上所有的仪器和注射针筒,这时的父亲面部还是那么的安详,我们用干净的毛巾把父亲的头部再次擦洗一遍,我最后一次弯下腰,把脸贴在父亲的脸上,默默的对老爸说,老爸,一路走好,再见!父亲的身体那时还是非常的柔软,皮肤很白净,真的像小孩一样,这些大概要归功于我的姐姐们的辛苦和贡献,她们每隔2个小时就帮父亲擦洗一遍身体,所以父亲的身上真的非常的白皙干净。父亲走的时间应该是大约5点,那时天正下着雨,好像也在和我们一样流泪,但是我要求姐姐和妹妹,不要哭,否则父亲会走的不安心。我在心里说,老爸,您快乐的走吧,现在的您再也不会有耳聋苦恼,再也不会有痛风的痛苦,再也不用忍受这个世界的所有痛苦,那边有您想念了40年的母亲。我还清楚的记得两年前当我陪您散步时,您用那么悲凉的声音指作母亲去世的那栋建筑对我说,“阿慧,还记得你母亲去世的那家保健院吗?”妈妈一定在上面等着您呢。妈妈走了的这近40年的时间,您独自抚养我们姐弟6个,老爸,我们都永远会记得您为我们付出的一切。您是一位慈祥,亲切又有些固执的好父亲,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所学校的话,那么老爸,您在这个学校的成绩应该是98分!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我坚持要守在父亲的身边,姐姐们劝我要回去休息一下,我对他们说,自从我17岁离开家乡上大学,每次在家里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基本都不超过20天,这一次我已经办好两个月的签证,要回家好好陪父亲过春节的,可是父亲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现在你们就让我在他旁边尽量陪陪他吧。那一天的晚上我梦到,一片黄灿灿的美景,非常美丽,我想父亲应该就在那个世界吧,在那个世界的他应该是精神焕发的,他在那边一定比在这个世界快乐上千倍。
父亲一生俭朴到了极点,对自己尤其如此,舍不得穿新衣服,总是穿人家穿过的衣服,有时我们会送给他一些东西,他总是又转送给了别人。大约是11月的时候,大姐说今年建阳的冬天特别冷,父亲穿了好多衣服还是冷,我就跑到卖冬装的商店,买了一双质量非常好的新西兰产的羊毛绒袜,可惜父亲已没有机会穿了……为什么我没有早几年做这些事呢?现在想想,我真是不孝,老爸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当我们长大后,都在忙着赚钱,忙着自己的小家,基本没有考虑到老爸的感受。记得那天在QQ上我让二姐给老爸说,我会回家陪他过年时,他的那个开心劲,这也是促使我在11月底的时候,下定决心不管怎样怎样都要实现回家多陪陪父亲的计划,本来的计划是元月2日回去,可是,年迈、体弱、多病的父亲等不了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回来陪他了……老爸,对不起!原谅这个老四,希望你在那边的世界开开心心。
看到父亲出门时用的那根裹满透明胶的拐杖以及那个他那个用来装病历的、用了不知多少年的人造革小包,我的心在痛,回到父亲家里,更是睹物思人,泪水在心里流淌。因为我一直在劝解姐姐们不要哭,老爸是去更好的世界,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哭出来,直到回到新加坡的家中。
父亲是在31日早上出殡的,当我踏上放置父亲灵棺的灵车时,不由得想起38年前我们一家为妈妈出殡的情景:母亲是生下弟弟几个小时后大出血去世的,当时父亲整个的倒下了,母亲的丧事全是由亲戚朋友操办的,记得送葬那天,我和几个姐姐都是披麻戴孝的,两岁多的妹妹和刚出生的弟弟还有父亲都无法参加,那时候,觉得送葬的那条路非常非常的遥远,年幼的我走了好久好久。。。
从殡仪馆出来,弟弟抱着父亲的骨灰,大姐抱住父亲的遗像,我们一行人就上了山,那里有二天前三姐和弟弟为父亲和母亲选好的墓地,那是在一座环境优雅又安宁的公墓里,父亲的墓地位置很好,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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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坐在新加坡的家里,静静地怀念着父亲,我可以让泪水尽情的流淌,我会回想起父亲坎坷、平凡的一生,想起那一年父亲来我在北京的家一起生活的岁月,想起他很喜欢到处看,想起那次去的北戴河、山海关,父亲说,那是他去过的最北的地方,记得每次带他去大型超市,他总喜欢到哪些有工艺品的地方去看,父亲很喜欢拍照,每次去玩一个地方,我总会给他拍些他喜欢的照片,那年女儿上幼儿园,父亲就帮我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祖孙俩的感情还不错,父亲耳朵听不见,但能说话,女儿要表达意思时就常会给他做手势或是动作,他们两个都喜欢这种交流,所以,当我把外公去世的消息告诉远在英国读书的女儿时,女儿当时就哭了,我在电话的这端安慰她说,“好了,你是外公的好孙女,外公总是说你很乖,以你为自豪,现在妈妈就守在外公的身边,你有什么话要对外公说吗?”,女儿在电话那端立刻就说“外公,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我很喜欢您!”我这边又在提醒女儿要多为外公做祈祷,并告诉女儿,外公走的很安详。让她安心。
有时我常想,若我还住在北京,父亲应该会在我那里常住的。父亲60岁的时候,因心包炎,心脏动过一次大手术,之后就一直心衰,不能乘坐飞机,所以,他无法也不可能来新加坡。
往事已经过去,时间无法倒转,大概父亲与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姻缘就是如此,有人说,这个世界是一所学校,在这里要学习的功课很多,这里最重要的门功课就是“爱”的功课,我们在这里要学习如何爱自己、爱别人、如何与别人相处,任何我们遇到的困境和痛苦都是我们这辈子的功课,当我们学会了这门功课后,我们将进入更高级世界在那里学习更深一层的功课,我深信,父亲在这所地球世界的学校里已经毕业了。。。。
老爸,天堂的路上祝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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