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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来时路
善住
由于对繁琐的迎神赛会及拜拜的不认同,童稚之龄父亲即带着我们信奉天主。此后,玛利亚圣像成为我们拒绝为演戏、酬神、建庙、安金身等诸种理由而前来邀约的护身符。四十年前的社会,信奉天主的台湾人是少数的异类。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坚信如此的选择是有别于、也优于迷信低俗的信仰。那里知道,这样的认知竟在我高中毕业的暑假,很有心的走入教堂亲近神父,试图了解我信仰的宗教究竟是什么时,松动了、瓦解了。我的心和圣经是如此的不相契。从此,我成为宗教信仰上的游魂,孤寂迷惘的走过我人生的黄金岁月。
随着年龄的增长,寻求解答「人生所为何事」的渴望日益加深,或者亦是学生时代西洋文化史教授对佛教介绍与推崇的种子在我心田已然成熟,我归依被我误解、排斥多年的佛教。遗憾的是我把它当成是学校里诸多课程的一门艰深的哲学。我企图在此哲学的领域寻求或建立一套能叫我信服,能使我心安的思惟体系,从此摆脱与生俱来的迷茫和彷徨。
在法师开示与教导中,我获得片断的、零星的超脱世俗的观点,每当挫败低潮时,它是我舒解压力的镇定剂。法会则是我洗涤心灵的净水。然而,结束了两小时、半天、一天、甚至七天的宁静之后,势必又要投入滚滚红尘。在清净与染着、喜悦与烦恼的路途徘徊是困惑的。我无法在信仰与现实的翘板上取得平衡。仿佛宗教是宗教,生活是生活,似乎只有在两者之中取其一,否则难以排解矛盾。就读佛学院和出家的念头遂在心中萌芽。入学前夕,我依然投向红尘强烈的呼唤。红尘不尽如意,却难以割舍。
难道学佛除了法会还是法会?既然「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那么,消灾祈福是否有其究竟深切的意义?与其将有限的时间金钱投之于自我福祉的祈求和灾厄的化解,何如用之于社会?虽非为我,但其利益是实质的、可见的,立即奏效的。于是,我从法会消失,再度自我放逐于宗教之外。 「不立文字,教外别传」,那就打坐自修吧!日子似流水般的逝去,除了盘腿功夫略有进步,心依然狂野不安,烦恼依然不断。
「坐如能开悟解悟,那磨砖也能成镜」,在朋友的鼓励与敦促下,我走出自我编织的网罗,来到善知识聚集的佛青会。读『妙云集』几个月后,我逐渐不再质疑人生。也明白不知持戒,想凭盘腿、闭眼数息是不容易得定的;而不经闻、思、修慧,更不可能解脱,想想过去错得真离谱。记得一次上『成佛之道』,我内心突然告诉自己:「原来人生是为修学而来,是为成就与利益自他而来。」如此的了知与肯定一扫我四十余年的迷惘与对人生的否定。犹如载浮载沉之际攀住浮木,犹如暗夜孤行乍见明灯,喜悦与笃定之情跃然升起。
幼年时,居家附近的山上住着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师父。然而邻居的口中,却是逃避世事不务生产,大人们揶揄的神情深印我脑海。尔后,在成长的过程,每当遭遇挫折、痛苦、或看不惯人生百态,即萌生遁世独立的想法。及长,离校就业十余年后,一种受困的、没有成长的,无法突破现况的心境,常叫我想起陶渊明「田园将芜,胡不归」的慨叹。而我纵有归去的意愿,却无可归的田园,此种无奈和矛盾实在磨人!记得『佛法概论』写道:「戒律不是消极的说不、不可以;必需慈悲的能杀、能盗、能淫,才能完满的实现」。又告诉我们:「如遇到不肖的王臣、政府危害众人,当以悲悯心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起来杀他、夺他」。在课堂上读到这段,内心十分震憾,原来修行不是独居山林不问世事,而是勇于承担。如果只是一味地算计个人的利害得失,躲进深山郊野,终将污染了山林的清净。更何况人能有此悲智双运的德行,内心的贪瞋痴早已摒除。思及此,不禁汗颜,如我等凡夫俗子,在高冠华服的粉饰和装扮下,纵容自我的贪瞋痴,令其孳长泛滥,那谈得上什么大承担?这才是真正的米虫。为此,每当上山,面对师父的铜像和舍利,莫不五体投地,深深忏悔自己的无知和罪过。
中学时代,喜好诗词,曾读过古人有「手持绿玉杖」遍访名山之抒怀,除了羡慕诗人的壮志豪情,少女的心不住漾起「谁我与共」的落寞。如今,即将迈向天命之年的我,有幸读『妙云集』,确立了自我人生的方向,步上一条可行之路;今生今世,乃至来生来世,有佛法照耀如日如月,有善知识提灯如熠熠星辰,千山万水纵然独行,终将不再有忧,不再有惧。走笔至此,感怀感恩之情,油然生起,不禁令人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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